圆楼的来源有不少人在探讨,反响最大的当属黄汉民先生的观点,他认为“圆土楼在闽南产生而后由闽南人传给客家人”,“客家人是从漳州迁来的闽南人那里学来的圆楼的形式”。其依据主要有二:一是“闽南圆楼比客家圆楼多得多,几乎漳州属县都有圆楼,总计300多幢”;二是漳州圆楼是由“陈元光屯兵扎寨”所筑的“城堡和山寨”模仿而来,“山寨多圆形,动乱环境,人们仿照山寨建筑圆形住宅是很自然的。”
黄汉民先生“圆楼漳州说”,问世以来就遭到疑议。不到一年,方拥先生就发表论文与之“商榷”?;随后林嘉书先生在《土楼与中国传统文化》一书,用了10几个页码进行批驳?;近年胡大新先生所著《永定客家土楼研究》一书还在跟它论理。然而,黄先生是福建建筑学界权威,又身居省建筑设计机构的领导,加上与其“商榷”者多仅就其文而论其文,所以,他的观点一直都有市场,有不少媒体记者还为它宣扬。
其实,黄先生的观点是很难成立的。
一是立论的两句话存在民系学和移民史的错误:其一,“圆土楼在闽南产生而后由闽南人传给客家人”,这句话把居住在闽南地区的人与闽南人混淆了。前者的闽南是地理或行政区域的概念,后者是民系族群的概念。也就是说,住在闽南的人不一定都是闽南人。闽南好几个县——特别是有土楼的县都是住着不少客家人。其二,所谓“客家人是从漳州迁来的闽南人那里学来的圆楼的形式”,这是不了解闽南民系迁移史。因为历史上闽南人迁徙的方向和路线是面向大海,具体表现在往东的台湾和往南海沿岸向雷州半岛、海南岛直至东南亚各地?,怎么会往内地客家人居住的山区?历史上有大量客家人从山区往包括闽南地区的沿海迁徙。
二是论据之一“闽南人的圆楼比客家人的圆楼多”。其错误正如林嘉书先生所说:“闽南境内确有300多座圆土楼,300多座圆土楼比闽西永定客家地区一个县的圆土楼数量还要少得多,分布稀落自不待言。如果扣除客家民系的圆土楼,如南靖200多座圆土楼绝大多数是客家人的,其他如平和、诏安等县情况也大致如此,闽南境内属闽南系的圆土楼实无几座。”
三是论据之二所谓漳州圆楼是从陈元光所筑城堡、山寨模仿而来。这点,林嘉书先生指出“调查闽南沿海各县的乡村,未发现有唐代陈元光之世传下来的民居”,而令人对漳州圆楼仿照城堡山寨感到怀疑;即使是模仿而来,胡大新先生说的“据目前掌握的事实,宋末元初永定就有了居住、防卫兼备的圆寨”?,则同样甚至更可能被当地客家人模仿演进成为圆楼,因为前者军事意义多于居住功能,并且从黄先生文中还可看出它们并不都是圆形的,而胡大新先生介绍的位于承启楼后山顶上、建于南宋祥兴二年(1279)的金山圆寨,从其遗址来看还有四环,其中第一环直径48.6米,这更像圆楼雏形。
结合黄汉民先生《客家土楼民居》一书论述,他“圆楼漳州说”存在不少疑点:
一是该书说:“是客家人还是闽南人先创造圆楼的形式呢?这是争论的又一个热点。事实是现存有纪年的圆楼中,闽南圆楼相对年代较早,可以推测客家人可能是从闽南人那里学来圆楼形式,完成从方到圆转变。当然这不过是一种推想,谁先谁后还有待更深入的研究。”这里,他用“可能”和“不过是一种推想”这些语气较委婉而不确定的词语,可见他对自己原先提出的观点已留有余地。
二是该书介绍客家土楼,喜欢用“据说”之类字眼,而谈到闽南土楼却措词明确。介绍承启楼时,以“据说此楼是15代祖江集成所建”,“传说从破土到完工都赶上理想的好天气,为感谢老天帮忙,故又取名‘天助楼’。”?介绍建于民国、楼主之孙至今仍在的振成楼时,也这样写道:“这种铁栏杆在客家土楼中绝无仅有,据说当时是在上海加工,船运到厦门,再从厦门用人挑到永定。”?这种表述,让人产生两种印象:对客家土楼了解不够;对客家土楼带有某种情绪。如此,提出“圆楼漳州说”就不奇怪了。
三是该书用了相当篇幅介绍闽南土楼并与客家土楼比较。这难免让人觉得有强调闽南土楼之嫌,因为把两种土楼区分得越明显,就越说明各自独立性。黄先生特别强调闽南土楼内部结构是单元式更具独立性和私密性,以对应客家土楼内部结构是内通廊式而更具公共性和群居性时,所举的华安二宜楼和云宵树滋楼,其建筑时间分别为1770年和1789年,殊不知建于明永乐十七年(1419)的永定初溪集庆楼(圆楼)也是单元式结构。可见,闽南土楼与客家土楼没有严格分野。黄先生书中也说闽南土楼也有内通廊式,即使存在结构区别,从两者建筑时间看,谁传谁不是很明确吗?
“圆楼漳州说”是不符合事实的,即使闽南土楼存在一些自身的特点,也不过是客家土楼从纯客家地区到闽客方言区再到福佬客地区直至纯闽南方言区的移植变迁和发展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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